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花型胎記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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花型胎記

21世紀,13年後,江歆勻家。

阿益在電話裏慫恿著江歆勻,“今晚托克酒吧,有派對,據說來的都是優質的單身男性,你一定要來瞧瞧,為你告別母胎單身31年不懈奮鬥啊!”

“不了吧。”江歆勻一邊充當著某寶的客服,和客戶們堆著笑臉,滿屏的都是“親”,一邊毫不猶豫地拒絕了好友的盛情邀請。

阿益長嘆了一聲,“13年前的那件事,對你影響當真這麽大嗎?那都過去了,歆勻,那個小女孩的死,與你沒有半毛錢的關系。”

江歆勻滑動著鼠標的猛然一頓,只要一想起當年之事,她的雙腿就有些發軟。

從警察口中得知了那個小女孩身亡一事後,她被帶到了警局錄口供,看到了女孩衣衫不整,下半身裸露,渾身布滿傷痕的樣子,她渾身顫抖。

女孩被殺前遭受過性虐待,然後被兇手丟棄在自家小區的花壇中,猶如一朵還未開放便雕零的玉蘭,孤零零地躺了整整一夜。

究竟是怎樣的畜生,才會對這樣可愛動人的女孩下此毒手。女孩被害現場出於小區攝像頭的盲點,沒能拍到兇手行兇的視頻。

但卻拍到了那個黑的青年司機一直在女孩後面鬼鬼祟祟跟著的視頻,青年是這場謀殺案,兇手嫌疑最大的人。

她恨自己,為什麽沒有親手把女孩送回家,那紳士男明明答應得好好的要送女孩到家不是嗎?為什麽女孩最後是一個人回家的?

法庭上,紳士男出席了,說自己送女孩回家的中途,突然肚子疼,去了一趟公共廁所,讓女孩在外面等他,可是出來的時候女孩就不見了,應該是等得不賴煩就自己回家了。

青年抵死不承認自己傷害過女孩,雖然在女孩身上沒能找到男性的精/液,但從她的指甲縫裏,找到了青年的皮脂細胞,他的嫌疑很難洗刷幹凈。

於是江歆勻的口供對整個案件起著至關重要的重要,她想起青年撒謊說公路在維修,特意繞道,下車後還一直跟著她回家,她就頭皮發麻,含淚用人格擔保,青年的動機必定不純。

青年也未能提供任何的不在場證明,最後他被盼了無期徒刑。

阿益並不清楚,這麽多年困擾這江歆勻的,從來都不是小女孩的死,而是青年在法庭上的抱首痛哭,他苦苦哀求著她:

“求你救救我,求你放過我,我不能坐牢,我不能坐牢的!”

江歆勻怒火中燒,更加無情地指證了他,這個時候知道後悔了?當初犯下錯事的時候,怎麽未見他有半絲的猶豫?

最後青年被判了無期徒刑,被警方從法庭收押走的時候,青年死死地盯著她,用嘴型說了三個字:

“我恨你。”

那是怎樣的一個眼神啊,哪怕是過去了十多年之久,她還是會經常被他那樣絕望,痛恨,死寂的眼神給嚇醒。

她甚至有的時候還會懷疑,會不會是誤判了,但緊接著她就會拼命地搖頭,甩開這種荒誕的想法,怎麽可能,那麽多證據都指向了他是兇手,不可能錯的!

只是這個心病,從五年前開始,就愈來愈嚴重了。阿益有位叔叔在警局工作,知道江歆勻一直心系著這件事,便時不時地打聽著牢裏那青年的事。

五年前,青年由於在監獄裏表現優良,獲得了減刑,減為十三年的有期徒刑。江歆勻很是害怕,他出來了的話,定不可能放過自己。

這些年來,她心裏有疾病,很少出門參與社交,都撿網絡客服這種可以在家裏完成的工作,晚上更是連門都不邁上一步。

他就要出來了,怎麽辦?自己是不是要逃?

算了一下,離他釋放的日子,還有一個月的時間。

她默了一瞬,對話筒道:“阿益,這兩天,他那裏,怎麽樣了。”

阿益知道她口中的“他”指的是那位青年,只是想起前兩天聽叔叔和她說的那件事,不知道該不該告訴江歆勻。

她試探說:“那個,他前兩天,在牢裏自殺了。”

“什麽?!”江歆勻“騰”地一下從座位上站了起來,聲音尖細,“不可能!絕對不可能!這麽多年,他一直在監獄裏好好表現,為的就是能夠盡快從裏面出來,現在這個願望馬上就可以實現了,不可能在這個節骨眼上自殺啊!”

阿益也覺得奇怪,“是啊,這件事的確很蹊蹺,我叔叔說,他們那邊甚至還派了警察調查,他是自己撞墻死的,獄卒發現的時候,屍體已經涼透了,他死前用嘴巴咬破了手指,在墻上寫著兩排字:

我是清白的,

來世我要做這世間最惡的人。”

江歆勻覺得有一雙看不見的大手扼著自己的喉嚨,讓她喘不過氣來。

其實青年死像得很慘,但她並不準備全部告訴江歆勻,她已經因為他耽誤了十幾年了,現在他死了,也是時候放過她了。

只是江歆勻並不準備自己放過自己,追問道:“阿益,還有沒有別的消息?我不相信他會就這樣了結自己,你能幫我查查嗎?我想知道。”

阿益搖了搖頭,知道她什麽都不掛心,偏偏莫名其妙地對這青年的事情萬分掛心,於是將剩下的那點消息吐露給了她:

“青年死前的兩天,見過他的一位姑姑,我等會把那位姑姑的聯系方式與地址發給你。

掛了電話還沒有五分鐘,江歆勻便收到了阿益短信。眼看著窗外的太陽西下,江歆勻有些猶豫,放在平日裏,這個點了,她是一定不會出門的。

只是神經上卻好似一直敲響著一只鼓,“咚咚咚”地,一下又一下,砸得她坐立難安,於是她披上了件外套,坐了兩個小時的公交車,來到了城郊。

青年的姑姑住在一處土房子裏,周圍零星有幾戶人家,挨得不近,這個村子很是冷清,姑姑的家境,似乎也很是捉襟見肘,有青煙從煙囪裏溢出。

江歆勻站在門外,深吸了幾口氣,方才叩響木門。窸窸窣窣的腳步聲響起,一個五六歲的小丫頭跌跌撞撞地跑來開門,看到是不認識的人,連忙退了兩步,對廚房喊道:

“媽媽,有客人。”

聽到了蓋上鍋蓋的聲音,一位婦人雙手擦著腰上的抹布,大步迎了出來,滿臉的疑惑。

江歆勻率先出聲,“請問您是林遠的姑姑嗎?”

林遠是青年的真名。

婦人先是一楞,隨機面露傷感,“你是遠的朋友吧?”

她聞言面色一白,“不,我不是……”

婦人悲苦一笑,“也是,沒人願意和嫌疑犯做朋友。”

江歆勻註意到,她說的是嫌疑犯,而不是殺人犯,這麽久了,他的家人,還不願接受這件事嗎?

婦人拍了拍小丫頭的腦袋,示意她出去玩,隨後不知道在哪個犄角旮旯裏,給江歆勻找了一個馬紮出來。

“我們遠啊,命很苦。從小他母親就病逝了,是他父親開出租車,含辛茹苦把他拉扯到上大學的,他也很爭氣,考上了名牌大學,可是就在剛拿到錄取通知書後不久,他的父親就出了車禍,高位截癱,他不得不放棄讀大學,用肇事者賠的錢財買了輛二手的舊汽車,每天日夜顛倒跑黑車,就是為了掙錢給父親養病。”

江歆勻喉嚨見一堵,怪不得林遠在法庭上那樣哀求自己,說自己不能坐牢……

婦人的眼眶一紅,“可是老天為什麽要這樣對我們遠啊?硬生生地將他牽扯到一樁兇殺案裏,還關到了牢裏,我們遠從小就心地善良,怎麽可能殺人呢?就算是坐牢了,他也爭取了減刑的機會,只是……沒想到他的父親,卻是沒能撐到他出來的那一天,幾天前,他父親去世了。”

江歆勻身上一個不穩,跌坐在了地上。

婦人頓時淚流不止,“這些年全靠國家微薄的救濟金維持生計,遠他父親的病就耽擱了,越來越重,到後來幾乎意識都不清醒了,全憑氧氣罐吊著最後一口氣,死也要等著遠從牢裏出來,當時我走到五裏外送我的小女兒上學去了,家裏沒人,幾個小時回來以後,遠他父親就不行了……”

江歆勻的身子哆嗦著,“然後你就把這個消息告訴了林遠。”

婦人懊悔內疚不已,“我覺得遠應該知道這件事,我沒想到他會想不開,我的遠啊……遠啊!”

江歆勻腳步虛浮地出了房屋,忽然瞥到井邊堆起的墳頭,無主地挪到了跟前,看著上面寫著父與子的名字,還有生卒的日期,她的雙眼被淚水模糊了視線。

她忽地想到了什麽,給阿益打了電話:

“快,幫我查一個人,當年和我一起坐在那個出租車上的男人,很紳士禮貌的那個,他現在在做什麽,在哪裏,都幫我查出來。”

掛了電話,她再也使不出一點兒力氣,癱倒在墳頭,望著墓碑上父子各自微笑的照片,淚流不止,淚水滴到墳頭上,竟突突地長出了一束束白色的花朵,似人臉。

她耳畔出現了一個雄渾的聲音,“想不想贖罪,我可以幫你。”

她受到了驚嚇,雙腿卻軟得怎麽也爬不起來,想要伸手去拿旁邊的手機求助,也發現手不受控制,怎麽也動不了。

她只能眼看著阿益給她打了一個又一個電話,最後阿益發來了一條短信:

—很奇怪,那個男人在判決結束了以後,就像人間人間蒸發了一樣,這十三年,竟然沒有任何蹤跡。

這幾十個字,猶如當頭棒喝,敲得江歆勻眩暈不止,她嚎啕大哭,是她,都是她錯怪了一個無辜的青年,害他受了這麽多年的牢獄之災,害他遭受親人離世的痛苦,害他至死都不能瞑目。

“我想贖罪。”

“去民國吧,找到他,他胸口有這個白色花型的胎記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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